评论｜科马克·麦卡锡辉煌的职业生涯今非昔比

　　

　　

　　科马克·麦卡锡于上周去世，享年89岁，他的职业生涯极不寻常。他的前五部小说出版了20多年，为他赢得了评论界的尊重，但在商业上却失败了。有一段时间，他所有的书，包括他1985年的杰作《血色子午线》(Blood Meridian)，都绝版了。

　　然后，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发生了。1992年，在勉强维持生计的职业生涯结束后，麦卡锡的作品大获成功。获得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并被好莱坞改编的《骏马全集》(All the Pretty Horses)，让他径直走上了文学明星之路，并成为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

　　这位作家在获得国际声誉之前，默默无闻地苦干了几十年，这条不可思议的轨迹堪称传奇。但这并不是偶然发生的。出版业从20世纪初的精品化模式转向集团化时代，出版业发生了结构性转变，麦卡锡的职业生涯得以实现。如果说他职业生涯的前半部分是出版业旧模式的例证，那么后半段则是一种新方法使之成为可能。麦卡锡以他的隐遁和独特的散文风格而闻名，他似乎是一个顽固的时代错误。但他的职业生涯轨迹表明，他是那个时代的偶然产物。

　　1965年，麦卡锡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当时的环境并不乐观。32岁的他从田纳西大学辍学，没有文学经纪人，他把自己第一部小说的一份打得很差的手稿寄给了兰登书屋。从污泥堆里，它找到了阿尔伯特·厄斯金的办公桌。厄斯金编辑过拉尔夫·埃里森(Ralph Ellison)、罗伯特·佩恩·沃伦(Robert Penn Warren)，最贴切的是，他还编辑过麦卡锡最贴近自己作品风格的作家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厄斯金喜欢这个手稿，兰登书屋出版了这部小说《果园看守人》(the Orchard Keeper)，这是一部曲折、奇怪、毫无商业色彩的处女作。

　　厄斯金坚决拥护这本书，曾把预印本寄给兰登书屋的作家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和詹姆斯·米切纳(James Michener)。据文学研究者大卫·罗伯特·金(David Robert King)说，厄斯金给索尔·贝娄(Saul Bellow)写了一封信，说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征求过你的意见”，但他觉得这本书应该得到“它所能得到的一切支持”。然而，它卖得很差。麦卡锡的下一部小说《外层黑暗》(Outer Dark)于1968年出版，也没有取得更好的成绩。

　　当兰登书屋问麦卡锡是否有熟人能帮他推销第三部小说《上帝之子》(Child of God)时，他在一封信中回答说，“(《今夜秀》的)艾德·麦克马洪(Ed McMahon)是我的熟人。”《上帝之子》讲述的是一个恋尸癖连环杀手的故事。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比米尼岛钓鱼，一起去猫礁参加派对(直到他从码头上摔下来，不得不被飞机送到劳德代尔的医院)。你可以试着在他手里放一份。他确实读书。(当然，他不喝酒，但也喝点。)”

　　即使兰登书屋联系了麦克马洪，也无济于事。《上帝之子》也卖不出去。他1979年出版的第四部小说《萨特里》(Suttree)也是如此。

　　然而，麦卡锡赢得了一些著名文学奖项和奖学金的支持: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古根海姆基金会(Guggenheim Foundation)和洛克菲勒基金会(Rockefeller Foundation)。1981年，他获得了首届麦克阿瑟奖学金，他在给朋友的信中称这是“来自基金会的一点意外之财”，可以让他“在这个行业呆得更久”。它支持了《血色子午线》(Blood Meridian)的写作，这是一本非常暴力的书，讲述了美国雇佣兵在墨西哥北部灭绝土著居民的故事。那本书也卖得很差。

　　到了80年代末，他的前景依然黯淡。1987年，厄斯金退休。1989年，麦卡锡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做了28年的全职职业作家，从来没有收到过版税支票。我敢打赌，这是一项记录。”

　　如今，全世界都在庆祝麦卡锡不朽事业的弧线，这一事实证明了这位小说家不可否认的才华。但也因为他及时意识到，没有了他的保护人厄斯金，没有了厄斯金所代表的已经消失的出版界，他需要改变自己的出版方式。

　　在20世纪60年代，大公司开始收购出版社，将这个行业整合成越来越少的大集团。在20世纪70年代，即使工资停滞不前，消费者的支出减少，通货膨胀也提高了书籍的价格。股东价值成为企业的经典，促使管理层要求实现季度增长。对于出版业来说，这意味着市场营销、宣传和销售部门的发展和影响力的增强。编辑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开会和填写损益表上。文学经纪人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中介，因为出版社不再在提交的作品中寻找崭露头角的人才。像麦卡锡的处女作这样一份打得很差的手稿，都很难进入一堆烂泥中，更不用说从烂泥中拯救出来了。

　　兰登书屋的首席执行官罗伯特?伯恩斯坦(Robert Bernstein)是对抗这些变革力量的守护者。上世纪70年代，他让兰登书屋免受母公司美国广播公司(RCA)的干涉。上世纪80年代，当所有权转移到S.I.纽豪斯(S.I. Newhouse)时，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在1989年，纽豪斯用商人阿尔贝托·维塔莱(Alberto Vitale)取代了他。维塔莱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字机公司奥利维蒂(Olivetti)和汽车制造商菲亚特(Fiat)度过。维塔莱在接受《出版展望》(Publishing Perspectives)采访时表示，他告诉员工，他们“需要赚钱”。据作家安德烈·施夫林(andr

　　Schiffrin)说，他的新政策是“每本书都应该自己赚钱，不应该再允许一本书补贴另一本书。”这一信条会使麦卡锡早期职业生涯的漫长孕育变得不可能。

　　然而，这确实使他的职业生涯的下一个阶段成为可能。

　　厄斯金退休后，麦卡锡写信给经纪人林恩·内斯比特(Lynn Nesbit)(曾代理罗伯特·卡罗(Robert Caro)、琼·迪迪安(Joan Didion)、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和汤姆·沃尔夫(Tom Wolfe)等人)寻求代理。“我以前从来没有经纪人，”麦卡锡写道，“但我现在正在考虑找一个，如果你有兴趣和我谈谈，请在落基山时间中午之前给我打电话。”她把他的信转交给了一位雄心勃勃的前任——阿曼达·“宾基”·厄本——他碰巧读过《萨特里》，认为这是“一本了不起的书”。

　　厄本接受了麦卡锡，并策划了从兰登书屋(Random House)转到克诺夫出版社(Knopf)的计划。当时，克诺夫出版社的新任主编桑尼·梅塔(Sonny Mehta)刚刚接替传奇人物罗伯特·戈特利布(Robert Gottlieb)(他也于上周去世)。《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称梅塔来到克诺夫是“曲折的”，因为他努力学习这家公司的“神秘传统”。他需要一场大胜，当厄本向他推荐出版麦克阿瑟奖得主麦卡锡先生的作品时，他回答说:“我很乐意。”麦卡锡先生是受人尊敬的麦克阿瑟奖得主，但当时还没有一部商业大片。她打电话给兰登书屋的负责人，要求批准这一举动，正如她告诉the Cut的，他回答说，“我不敢相信我会拿起电话，谈论一个从未卖出超过2500本的作家。”

　　在克诺夫出版社，梅塔和厄本指派了一个精英团队(包括编辑加里·菲斯克特乔恩(Gary Fisketjon)、公关人员简·弗里德曼(Jane Friedman)、设计师奇普·基德(Chip Kidd)和肖像摄影师马里昂·埃特林格(Marion Ettlinger))负责出版麦卡锡的新书。他们意识到，《骏马全集》——讲述了一个十几岁的牛仔去墨西哥旅行、坠入爱河、杀死一个男人并为失去西部而哀悼的故事——显然比麦卡锡之前的作品更具商业潜力。除此之外，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部读者可以支持的英雄小说。

　　《马》出版于1992年，是麦卡锡长期回避的那种热门作品。这本书最初卖出了10万册，并被改编成电影，由马特·达蒙主演。麦卡锡在商业上的成功还在继续，很快他就成为了更广泛文化界的一个不朽人物。他后来的小说《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被改编成奥斯卡获奖电影，他的小说《路》(The Road)在得到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的认可后成为畅销书。

　　麦卡锡曾两次受益于当时占主导地位的行业风气。他早期的职业生涯得到了一位编辑的支持，尽管他在商业上遇到了困难，但这位编辑一直陪伴着他。他后来的职业生涯受到了企业集团时代带来的营销力量激增的鼓舞。

　　出版业向集团化发展的趋势愈演愈烈:1998年，德国传媒集团贝塔斯曼收购了兰登书屋。2013年，兰登书屋与企鹅合并，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版商。2020年，企鹅兰登书屋(Penguin Random House)赢得了对美国第三大出版商西蒙与舒斯特(Simon & Schuster)的收购，但该交易被美国司法部以反垄断为由阻止。当麦卡锡把他的第一份手稿寄给兰登书屋时，该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可以写在一张明信片上。现在，该公司拥有超过1万名员工。

　　像麦卡锡这样的职业生涯，经历了漫长的酝酿，才有了轰动一时的第二幕，现在几乎不可能重现。一个没有经纪人或没有图书销售记录的作者永远不会在大型出版社获得一席之地。一个30岁出头就从公立学校辍学的人，成为获奖作家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从一所著名的写作学院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往往是获得引人注目的文学小说处女作的先决条件。

　　如果没有几十年的磨练，我们不可能知道麦卡锡先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作家。但当代关于小说家的成功故事往往有一个非常不同的方面:它们是科尔森·怀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的故事，他在1999年的处女作《直觉主义者》(The Intuitionist)广受欢迎之后，又创作了一些巧妙地驾驭各种类型的小说，然后在2017年以《地下铁路》(The Underground Railroad)获得普利策奖，达到了一个新的平台。还有《化学课》(Lessons in Chemistry)的作者邦妮·加尔穆斯(Bonnie Garmus)，她的第一本书在2022年大受欢迎。

　　培养像麦卡锡这样的声音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转移到了独立和非营利出版的平行世界，在那里，许多作家找到了自己的家，比如珀西瓦尔·埃弗雷特(Percival Everett)，他在2021年出版的小说《树》(The Trees)入围布克奖(Booker Prize)之前，为小型出版社写了20多部小说，最近又以六位数的价格加入了双日出版社(Doubleday)。

　　至于麦卡锡先生，他将作为一位作家而被人们铭记，他的事业值得我们钦佩。但他的成功之路，今天的作家不应该希望复制。

　　丹·辛金是埃默里大学的英语助理教授，即将出版的《大小说:集团化如何改变出版业和美国文学》一书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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